她垂着头,花白稀少的头发依旧编成一条辫子,整齐的盘成一朵花儿的形状,仿佛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。 膝盖上的毯子不知道何时被风吹得掀开了一个角,秋风瑟瑟地顺着缝儿灌进去,让她多年的风湿似乎在隐隐作痛。 她已经很老了。 眼皮子耷拉下去,很多时候都是垂着眸子养神,连站起来都费劲,脸上的肉早就因为岁月流逝而渐渐风干,成了一层单薄苍老的皮挂着。 脚边一条土狗趴着,脑袋枕在她的脚上,仿佛睡着了。 是的,她也仿佛睡着了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脚边的土狗站起来狂吠,叫声也将她惊醒。 狗的叫声从警惕逐渐变成了亲热。 “奶奶,奶奶,我们来看你啦。”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传来。 “哎哟,囡囡啊,你们终于来了。”她抬起脑袋,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。 儿子儿媳大包小包地将东西从车上搬下来,有些无奈说道:“妈,这丫头在车上就一直吵着要听您讲故事呢。” 呵呵,讲故事啊。 她抬起苍老的眼睛,看向天边,一缕秋风卷起残云狂飞,如同这些年的岁月被裹挟着向前,快得叫人始料不及。 “对,奶奶讲故事,囡囡最喜欢听奶奶讲以前的故事。”囡囡抱着她的脖子,清脆的声音像小鸟在唱歌,叽叽喳喳的,却格外动听。 身旁,老土狗兴奋过后,又趴在她的脚边,只是那尾巴还在摇。 “好,奶奶给你讲一个故事。” 往事像画卷一样在眼前铺开,她半睁的眼睛里,闪现的仿佛还是昨日的景象。 “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。”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的中山装,一副已经有些破旧的眼镜后面,温润的眉眼正认真地看着课本,他声音圆润,读诗的时候,似乎自己已经置身在那棵柳枝飞舞的树下。 破败的学堂里,孩子们三三两两地看着同一本课本,跟着他的声音朗读。 有寒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吹进来,他与那些孩子们都同时打了个寒颤,缩缩脖子。 在学堂里绕了一圈,他走到讲台边坐下,将课本放下,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细绒布擦拭着已经起了白雾的镜片。 翠凤就站在学堂外的那棵柳树下,正好是二月的天气,绿条条的柳枝从树上垂下。 远远地,透过窗户,看着里面的人, 一双她亲手做的布鞋,被她握紧了放在身后,因为紧张,而用力将之都抓得有些变形了。 这个人,是城里来的知青,叫清平。 因为上头的政策,他来到了乡下,做起了乡村的教书先生。 翠凤还记得清平第一天来的时候,因为山村都是土路,他是跟着牛车来到村里的,那牛蹄子扬起的尘灰,糊了他的眼镜片,也糊了他一脸,土黄土黄的。 那天,翠凤正巧在地里插秧,裤腿卷得高高的,那弯腰就垂到小腿的麻花辫子,让她仔细的盘在脑后,从后头看去,就跟朵花儿似的。 清平在田沟下了牛车,许是知识分子的习惯,他脖子上围着一条褐色的薄围巾,蹲在田沟边,取下脏污的眼镜浇起田沟里的水洗。 翠凤哪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啊? 又哪里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啊? 清瘦的身材,温润的眉眼,一举一动,就如同后山那片碧翠的竹子,清雅动人。 翠凤就这么盯着清平看,看呆了。 直到爹娘叫她,她才回过神,却又忍不住再次偷看一眼,这一眼看去,却撞见对方同样看过来的视线。 翠凤羞红了脸,忙垂头插秧。 却听得清平清亮的声音响起:“这位女同志,请问王宗宝家怎么走啊?” 他的声音,同他人一样,清透,好听。 王宗宝是村长,翠凤再看他这身打扮,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问道:“你找俺们村长做啥?” “同志,我是来咱们村里教书的,劳烦你带我去找村长那边做个记录。” 翠凤似乎看到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里,闪过了一丝落寞与苦笑。 不知为何,翠凤觉得他好像并不愿意来这里。 教书的? 那也就是说村里的孩子以后有学上了? “凤儿,你快带这位先生去找村长,记得问一下学堂的学生有什么要求,先给你弟弟虎子搞一个名额。” 爹显然很高兴,连秧子也顾不得了,拍拍翠凤的肩膀,使了个眼色。 然后又对清平说:“同志,你稍等,俺叫女儿带你过去。” “多谢了。” 清平直挺挺地给翠凤他们弯了个腰,又叫翠凤心里漏跳了一拍。 她忙挥挥手,嘴里说着不用谢。 几步跨上了田坎,胡乱在草丛上抹了抹脚丫子,才将脚塞进那双布鞋里。 她顾着整理自己,倒没注意清平正盯着她看,等整理好了,抬头就撞进清平的眼睛里。 那双温润如同春水一样的眼睛,就倒映着翠凤通红的脸。 翠凤平生就没看过生得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。 翠凤自成年以来,家里的门槛早就被媒婆踏破了,毕竟生得好看又能干。 但是翠凤到底是个心气儿高的,村里的年轻人,愣是一个都没看上,这一年推两年拖的,就已经过了二十岁的年华了。 她是不慌,倒是爹娘有些急。 “那个,走吧,俺带你去。”翠凤急忙躲开对视,声音跟蚊子似的小。 “你的头上,有一片叶子。” 清平轻咳了一声,伸出手帮翠凤将叶子拿了下来。 温热的掌心,如同触电一般,明明隔着头皮,翠凤却觉得那一处烧得厉害。 那一路上,翠凤好多都记不清了,但她总也记得清平那双眼睛,温和的,湿润的,一眼看去像是能将人吸进去。 到了王宗宝家,翠凤站在门外,仔细听着村长与清平的对话。 原来,清平是上头派来的知青,呆在村里教书,回家恐怕遥遥无期。 说句难听的,只怕一辈子都得呆在这破旧的小村子里。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,然翠凤心底仍旧生出一股闷闷的欢喜来,这个男人,会留在她们村子里。 清平自然是留在了村里,与村长商议筹备学堂的事情。 为了给虎子争取一个名额,爹娘没少与清平走动,一来二去,倒也熟了。 至少,清平在村里,若是有事请人帮忙,第一个想到的,会是翠凤。 春心一动,便如一池春水被搅动,晃啊晃,晃得翠凤脸红,心也慌张,在她眼里,清平整个人都是发光的。 他的眉眼,他的声音,他身上所携带的书卷气,都是如此的吸引人。 学堂整整筹备了一个多月,才堪堪正式开始教学。 清平的身影,也完全刻在了翠凤的脑子里。 对翠凤而言,开学,意味着多了与清平相处的机会——她接虎子下学时,能与清平正大光明地说话。 在下了田吃了饭就上炕的岁月里,看东家长西家短,是村里每个人最乐此不疲的事情。 想也知道,如果太过熟稔,不消两天,恐怕流言就得传得满天飞。 但是此刻,看着手里的布鞋,翠凤已经下定了决心,她要同清平表明心意。 清平来村里已经有小一年,而翠凤,早就吃了二十一岁的饭。 昨日,村东头跛子家又请了媒人来说媒,跛子家有个哥哥,在城里帮人家做衣裳,在村里是独一份,在那裁缝的照料下,跛子家倒是也有些家底。 每年上交了猪肉后,家家户户可能十天半个月才沾点荤腥,但是跛子家不一样,人家可是顿顿有肉汤喝,时不时的还有那筒子骨的香味,传出去很远很远。 就连他家的狗,都膘肥体壮的。 在这样的情况下,爹娘自是有意将翠凤嫁给那跛子。 “跛子也只是人才差了点,凤儿,你也老大不小了,那跛子不错的话,咱就定下来。” 这是她爹的原话。 翠凤手里正在做一双黑布鞋。 “俺不嫁那个人。” “再拖下去,你就成了老姑娘,到时候,连跛子都不愿意娶你了。” 爹摇了摇头,似乎是有些怒,又好像是在无奈。 “虎子下学了,俺去接虎子。” 手里的黑布鞋最后一针已经完成,翠凤起身就出了门。 “咋个整哦,这娃分明就是对清平上了心。” 爹敲了敲烟杆,看着翠凤的背影,语气中满是愁绪。 倒不是说清平不好,但是清平,万一哪天,就离开了村子呢? 爹娘的想法,对于下了决心的翠凤来说,显然不是那么重要。 时候到了,清平亲手去敲响了教室门口的那枚响钟。 更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柳树下的翠凤。 “翠凤同志,你是来接虎子的吗?” 清平并未看到被翠凤藏在身后的鞋子,他只是眼里染上了几许喜悦,如同眼前的柳枝轻轻拂过了翠凤的心里,痒痒的。 她深吸了一口气,等到学生们都走完了,才走进学堂。 虎子背着一个小布包,抓着翠凤的手,他自是不明白阿姐此刻心里的慌张。 她将手里的布鞋递到清平面前,脸红到了脖子根,事先想好的话,此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在这个媒妁之言的年代,翠凤绝对是村里头一份主动敢送男人鞋子的。 清平显然也没有想到翠凤会送布鞋。 取下了眼镜,有些不知所措,迟迟没有接过。 看着清平眼里的情绪,翠凤脸色逐渐苍白。 她咬了咬唇,放下鞋,一个字没说就拉着虎子跑了。 翠凤三天没有去接虎子,这三天,对她而言,更像是煎熬——清平没有来找她,也没有传消息过来,甚至,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。 直到虎子从书包里掏出清平写的信,以及那双没有送出去的布鞋,翠凤像是绷紧的神经突然断裂。 他,拒绝了。 “阿姐。” 虎子圆圆的脑袋瓜上,乌黑的眼睛盯着翠凤,似乎是感觉到翠凤的难过,他拉住了翠凤的手。 “虎子,帮阿姐看看信上写了什么。” 翠凤握紧了那双布鞋,那池春水,像是被混了泥,干了,浊了。 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主动求爱而被拒绝更叫人伤心的? 她明明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。 信上很简单,只有对不起三个字。 就算是不用虎子念,翠凤也能猜到是什么字,那字写得那么好看,翠凤却半分欣赏的心情都没有。 罢了。 她答应了跛子家的说媒,再也不去学堂接虎子了。 时间像是指缝的沙,人们感觉不到流逝,但它总是悄悄地,就溜走了。 甚至,翠凤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见过清平了。 那日,翠凤正在苞米地里锄草,忽然,身后传来一阵动静,翠凤还没来得及回头,眼睛和口鼻就被人蒙住了,来人很大力气地将翠凤往苞米地更深处拖去。 直到被人压在身下,那腥臭的嘴巴凑近了她的脖子,从手指的缝隙中,翠凤终于看清了是谁。 是跛子。 跛子的嘴巴有一股恶臭,翠凤下意识的想吐,但是更多的,是害怕。 “媳妇儿,你身上真香。”跛子脑袋在她脖子处拱,一手探向她的衣襟,而另一只手,已经去解自己的裤腰带了。 “起开,你给我起开。”翠凤哪里还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,这个混球。 她狠狠抬起自己的膝盖往跛子两腿之间撞去。 跛子吃痛,两手捂向自己的裆部,脸上闪过愤怒,随即更凶狠地压在了翠凤身上,那一百多斤的体重完全压得翠凤动弹不得,一手扯住了翠凤的头发,一巴掌就扇在翠凤脸上。 “臭婊子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给那臭教书匠送上门,结果人家没看上你这么个村姑,你才答应了这门婚事的,都那么上赶着叫人睡,在这装什么烈女贞洁?” 翠凤脑袋被扇得嗡嗡作响,跛子说得什么她已经听不大清。 “你放开俺...”翠凤挣扎着,狠命去推身上的跛子,但是女人的力气又如何比得过男人? 她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。 “嘿嘿,反正迟早都要嫁给老子,先让老子尝尝滋味怎么了?老子又不是不负责。” 说着,那腥臭的嘴,又凑近了翠凤。 翠凤的衣领被扯开,她徒劳挣扎撕咬,都没用。 在绝望之际,一个阴影靠近,随即就听到“咣”的一声,跛子就两眼翻白,直接晕了过去。 翠凤用力将跛子推开,才看清,救她的人,是清平。 他手里拿着绿色的水壶,手里还维持着敲打跛子的动作,浑身颤着抖,脸都白了。 “翠凤,你没事吧?” 翠凤看清后,惊叫一声,所有的委屈在看到清平的瞬间,都全部涌了出来。 清平默默解开自己的外套给翠凤穿上,扶起她。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,只要翠凤低低的啜泣声。 “你当真不喜欢俺?” 翠凤哭够了,又看着清平问道。 清平垂下头看自己的脚尖:“不是,我是怕...” “你是怕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是吗?” 翠凤脑袋撇开,是了,他本就不太愿意呆在这个落后破旧的村子里。 “你走吧,俺与跛子有了婚事,迟早要嫁给他的,等他醒了看到你,又是一桩破事。” “你真的要嫁给他?可是他...他刚才...”清平瞪大了眼睛,那些污浊的词汇,始终说不出口。 他扶了扶眼镜,撇开头,握紧了拳头。 “那又怎样?嫁给谁不是嫁?这是女人的命。”翠凤看着清平愤怒的模样,平白的生出几分痛快。 “不行,不行,你不能嫁给这种人。” 清平摇着头,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是徒劳的反复说着这几句话,急得满头大汗。 “用不着你管,这是俺自己的事。”翠凤脱下他的外套,一把扔给他,大踏步离开。 “我管。” 清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像是下了重大决心。 她转身,看着他涨红的脸。 翠凤悔婚了,赔了跛子家很多东西,油盐酱醋柴。 爹娘知道跛子差点害了翠凤,恨不得冲过去将跛子打死,但是好歹顾忌着翠凤的名声,所以没有声张,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。 而接着,翠凤与清平又定了婚事。 跛子许是心中不满,大肆宣扬自己睡了翠凤,说清平搞了个破鞋。 这个文弱的读书人,一怒之下,竟然冲到跛子家打了一架,跛子到底是个跛子,被清平打了个口鼻流血。 那一架,打碎了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眼镜片。 那一架,也让翠凤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,清平,一定是个好男人。 随后,这一年,顺理成章的,翠凤与清平成亲了。 一向不沾酒的清平,那天,喝了个酩酊大醉,洞房时,他抱着穿着大红衣裳的翠凤又哭又笑:“我在这里安家了。” 翠凤不知道清平是欢喜自己在村里安了家,还是在哭以后再也不能回去了。 她不知道,她好像也醉了。 红烛摇曳着留下红泪,直至天明。 翠凤觉得,自己嫁了清平,也圆满了。 一年后,翠凤生下了个大胖小子,小俩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,有滋有味。 清平教书,翠凤下地,小日子平淡又幸福。 清平脸上的笑容日益多了起来,从学堂回来,逗逗娃,备一下课,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,似乎已经让他忘了回城的想法。 被太阳晒黑的脸上,有了属于这个村子的味道。 又过了五六年,虎子都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,翠凤的孩子也会满地跑着叫娘了。 那日,邮差进了村,给清平留下了一封信。 清平看了信后,沉默良久,取下了那副早就破烂的眼镜,眼角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哭。 “怎么了?”翠凤下地回来,就看到清平一杯一杯的烧刀子下肚,喝了满脸通红。 她眼尖看到桌子上一封拆了的信,心里咯噔一下。 总归是上头发话,清平可以回城了。 翠凤没有吭声,坐在炕上看着清平喝酒。 许是喝醉了,清平抱着翠凤哭。 他说,他好想爸妈。 翠凤听了心里不是滋味,她心中又心疼清平,又害怕清平真的一走了之。 清平哭累了,扬起脸,这张脸早就从当年的玉面小生变成了乡野汉子,但在翠凤心里,他一直都没有变。 “但是我决定了,我不回,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娘俩过一辈子。” 听了这话,翠凤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。 “要不,你带着我们娘俩一起回去看看?总归是俺公婆,俺和你一起去见他们。”翠凤试探着说道。 清平摇了摇头,看向翠凤的眼神里,有些踌躇,那时候的翠凤并没看懂清平眼里的意思。 “不了,咱不去了。” 翠凤心中非常感动,毕竟清平是为了他们娘俩,才放弃了回家的机会。 她更要拼了命对清平好。 有一天,天气很好,日头照得整个村庄都懒洋洋的,娃被虎子带着去溜达了,偷得半日闲的翠凤将家里的衣服收拾到了河边洗。 从河水的倒影中,翠凤看到自己的脸上,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。 她搅了搅河水,将倒影散去,都嫁了人,老就老呗。 她想。 她哼着歌,和一群妇人有说有笑。 衣服洗好了,晾好了。 “清平,帮俺拿个小板凳出来。”她看着晾衣绳有些松了,想着系紧一些。 声音传进张着大嘴的堂屋里,黑洞洞的,被吞没进去,没有回音。 “清平?”翠凤又喊了一声。 依然是空空荡荡。 这瞬间,翠凤心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她慌忙跑进屋子里,一切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,被褥整齐地叠在炕头,屋子里被仔细打扫过,干净得...像是没有人在这里呆过。 桌上,那副碎了一只镜片的眼镜无声躺在那里,那就像是,清平在这里呆过的唯一证据。 清平走了,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,没有告知任何人,同来时那样,拎着皮箱子,悄悄地走了,只留下了一副眼镜,一个娃,和翠凤破碎的心。 翠凤抱着娃,到了村长家,她问清平的家在哪里。 村长并不知道。 村里没人知道。 清平的家,到底在哪里。 她不信邪,她带着娃,打听了几个月,她要找回她离开的丈夫。 而几个月后,风尘仆仆的翠凤,背篓里背着五岁的娃,她终于找到了清平,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前,在他新的结婚喜宴上。 他刮了胡子,买了一副新的眼镜,脸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白净,清润。 穿着一身西装,身姿挺拔站在那里,风吹日晒的岁月,并未让他苍老半分。 他愣愣看着她,眼神略微闪躲。 身旁,穿着白色婚纱的娇俏女人,挽住了他的手臂。 “在看什么?清平。” “一个乡下土妇,她背着娃站在酒楼外面,我在想他们是不是饿了?大喜的日子,要不给他们发点喜饼吧。” 清平看着翠凤的眼神里,隐藏着几分乞求,他在求翠凤不要拆穿他,求她识趣赶紧离开。 背篓里,娃在呼呼大睡。 有人端了一盘喜饼过来,递到翠凤眼前。 “大姐?饿了吧,今天是陈先生与江小姐的喜宴,您吃个喜饼,也沾沾喜气。”那人语气没有半分看不起,但是翠凤心里却像是被利刃刺穿。 那象征百年好合的喜饼,也不知道刺红了谁的眼睛。 她最后看了清平一眼,明明与六年前一样的眉眼,此刻,却不是六年前的清平了,又或者,清平一直是清平,是她从未看清。 终是她这个乡下土妇高攀了他。 她背着娃,转身离开了酒楼。 也像是,从未来过。 “奶奶,那后来呢?” 囡囡摇着她的胳膊,听得意犹未尽。 “呵呵,后来啊...” 她看向天边。 后来翠凤回到了村里,一个人把娃拉扯大,终身没有再嫁。 至于清平,虽然消息闭塞,但是偶尔也有些或有意或无意的消息传来,他的太太不能再生,后来还裹上了同个单位的领导,又离了婚。 而他呢,据说一辈子无儿无女,也不知道最后活成了个什么样子,许是,孤寡老人一个吧。 翠凤并不知道,也不想关心。 “妈,前几天接到电话,他好像不行了。” 儿子把东西放好,出来时顺口提了一句,言语间也没多大感情。 是的,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,不值得缅怀。 她揉着囡囡的脑袋,手顿了顿,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。 那朵云终于被风卷走,天空白白净净的一片。 人老了,她并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后悔过。 或许,在病床上,也曾传出几声“凤儿,凤儿”的呢喃吧。 南京刑事律师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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